序章 無端之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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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白的牆麵單調枯索，黑色的網紋扶椅發出吱嘎的呻吟，讓這間死寂的屋子春回大地般悄然復甦。

“怎麼又睡著了……”

惺忪的睡眼逐漸睜開，銳利的目光從碧藍的眼眸中緩緩透出。

隨著後仰的身軀慢慢前傾，菲克的眼神逐漸變得柔和內斂，某些鋒銳的東西被緩緩藏進那雙眼睛的深邃之處。

嫻熟的理好褶皺的白大褂，整潔的茶幾倒映出一張俊逸從容的臉龐。

白大褂，黑內襯，文雅的氣質，深邃的雙眸，儼然一副靈頓市醫界精英模樣。

輕輕挽起白色的袖口，裸露著齒輪的精緻錶盤讓菲克社會精英的氣質愈發彰顯。

在這個功能逐漸被吞併整合的年代，手錶已經被智慧產品剝削為一種符號。

財富，時尚，格調。

淬鍊的符號意義讓過時的機械煥發出新的價值。

對菲克而言，手錶是時間的符號。

其價值不但在於能時刻讓自己保持時間觀念，更重要的是對他人進行心理暗示——我很在意時間，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。

銀色的錶盤上，纖長的分針緩緩向粗短的時針迫近，企圖將其吞併合而為一。

2點09分。

“還有一個小時……”

作為一名成功的心理醫生，等待預約的病人也是工作的一部分。

那些一天到晚流水線般不停接待病人的谘詢師，看似生意紅火，事業蒸蒸日上，但在菲克看來不過是不入流的庸碌之人罷了。

他們有限的生命中摻入了過多的雜質，完全冇有意識到自己究竟為何工作。

真正成功的心理醫生，會有選擇性對的病人進行篩選，讓自己的時間表變得富有彈性。

遇到感情障礙的中產階級婦女，是菲克首選的優質患者。

容易接受心理暗示，素質優秀有良好的時間觀念，對年輕帥氣且有學術氣質的男性抵抗力低下，出手闊綽易於提款。

預約表上的萊斯太太就是這樣的典型模板。

在漫長的等待時間裡，菲克目不轉睛的盯著銀色錶盤。

看著時針、分針、秒針一點點轉動，放空思緒什麼都不去思考，隻是單純的感受時間的流逝，剔除所有欲求的外殼，將浪費時間這一點做到純粹的極致。

有彆於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，菲克很早就洞悉了生命的本質。

生命的本質在於浪費時間。

人類的一切行為，都是浪費時間，區彆在於【浪費時間】的純度。

而一切工作行為，都是為了提純浪費行為的濃度。

菲克堅信，倘若這世上真有神明存在，那祂絕不是低純度生命。

而是靜靜存在於虛空中，無慾無念，無喜無悲，僅僅隻是注視著世間萬物的永恒存在。

“嗡嗡——”

資訊時代的咆哮，突兀的打斷了過時機械最後的溫存。

挽起袖口，掏出可怕的時間殺戮機，二極管陣列散發出毫無溫度的熒光，首先讓菲克視覺係統產生對映的是一堆彈窗式的資訊推送。

【震驚!新約蘭碎屍案頻發，犯人手段極其殘忍，警方目前仍未……】

【聞所未聞，洛德地區天氣持續異常，專家稱此現象為百年一見的……】

【詭異疫情擴散，維克下城區發生騷亂，暴動活動持續升級……】

【警惕!真實之眼教會正在散播極端思想，如看到以下符號，請及時……】

這些以聳人聽聞噱頭賺取流量的資訊，如同腐肉上生出的蛆蟲滋生在每一部電子產品中。

編纂出的新聞會造成何種影響，編輯者並不在意，隻要有讀者願意點擊，就是他們的完全勝利。

億分之一秒，熒光傳遞的資訊進入菲克眼中。

千分之一秒，資訊轉化的神經衝動傳入菲克大腦。

十分之一秒，菲克頎長的手指在螢幕上劃過。

【凶殺】【暴亂】【邪教】【瘟疫】，總有一條能驅動人類的好奇心，點擊螢幕揮霍自己的生命。

儘管這些駭人聽聞的資訊與他們毫無關聯，他們也無法從中攫取任何實質性的價值，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滿足好奇就是人們浪費時間換取的最大價值。

但菲克冇有那種東西。

好奇心在這個男人身上並不存在，菲克隻關心自己的事情。

【您有一份快遞等待接收，快遞員正在普瑞森大廈A座502等候】

快遞？

一個星期內的所有活動如老式電影般在菲克腦海極速倒帶，然後畫麵定格在了某個奢侈品訂購網頁。

網頁上精緻的金絲眼鏡，解答了菲克的疑惑。

這是菲克的古怪記憶方式，他能將一定時間內看過的畫麵片段，像存放膠帶一樣寄存於腦中，在需要回憶時，進行倒放。

從菲克個人的角度理解，這隻是一種獨特的記憶模式罷了，算不上什麼超自然的特殊能力。

大腦總是有極限的，菲克腦中越是久遠的畫麵越是模糊，最終隻剩下一些零星閃過的片段。

而訂購眼鏡，並非是為了矯正視力。

菲克的視力極其優良，標準的飛行員配置。

在大眾晶狀體日益被熒光屏壓迫的時代，像他這樣凝視過時機械的時間超過電子產品的怪人，或許應該谘詢心理醫生。

眼鏡的價值對他來說與手錶一樣，不過是象征意義的心理暗示工具罷了。

讓自身的形象定位更傾向於專業的醫務人員，而不是談心解鬱的牛郎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為日後的工作減少不必要的麻煩。

將收貨地址選為谘詢診所，備註上收貨時段，這是菲克的習慣，他不想讓自己的家庭住址通過包裹和網站資訊外泄，更不想在家裡被任何人打擾。

“您的包裹，請您驗收。”

“嗯，謝謝。”

將寫有個人資訊的包裝紙放入碎紙機，純白色包漿質感的茶幾上，簡樸的黑木匣子散發著曆史文物的典雅氣息。

菲克碧藍色的眼眸中，思索的神色一閃而過。

設計師在嘗試新風格嗎？

拉克希瑞的產品包裝向來奢華繁冗，這樣突如其來的簡約風，對於一個風格固定的奢侈品牌，是個頗為大膽的嘗試。

很多顧客將包裝看得與內在的產品同等重要，唯有浮華的錶殼才能盛放他們膨脹的虛榮。

不過菲克並不在意外在的附屬之物，他隻在意自己預期的貨物是否達標。

輕輕打開黑木匣子，一副藝術品般精緻的金絲眼鏡靜靜的躺在淡黃色的綢緞中。

腦海中閃過數張樣板圖例，菲克像一名嫻熟的藝術品鑒賞家，熟稔的把弄著手中的眼鏡，從各個角度與當初的商品展示圖進行比對。

完全一致。

如同歸還失去之物一般，金絲眼鏡架在菲克鼻梁上，構成一副完美的藝術肖像。

冇有像99.99%改變造型的人一樣對著鏡子自我陶醉，菲克戴上眼鏡繼續對著銀色的錶盤陷入沉思者的狀態。

由於他特殊的放映式記憶能力，當初訂購這副眼鏡時，他就已經在腦海中精準的構畫出自己戴上眼鏡的模樣。

非常迷人，這點無需反覆確認。

“它很適合你呢。”

菲克猛然回頭。

“滴答——”

“遊戲開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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